龙骨(二)
存文——原创，清水，架空，CP大约是翻译X老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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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次见面已经是几天之后了。
这次在大楼一层值班的是另一个人，身材高大，胸前名牌上写着“安保主管NK”。
电梯门打开后，办公室里除了老板，竟然还有一队穿安保制服的人员。
龙麟站在桌旁，衬衫外穿着一件避弹衣。他正将一把手枪塞进腰后的枪套里，见到金尔过来，顺手从箱子里取出另一把手枪，将手柄那端递给他。
“…为什么要带枪？”金尔心里有点后怕，也不敢伸手去接。
“保险起见。”
“有人会开枪打你？”
“不会，我说了，只是保险起见。”
金尔连连摇头。
对方有点无奈的放下了手枪：“避弹衣？”
金尔还是摇头。
于是龙麟抓过外套叹了口气：“那么待会你离我站远一点。”
NK开第一辆车打头阵，老板第二辆，再之后的第三和第四辆车全是安保人员。
金尔坐在NK旁边，全身不自在。
“只是去讲个话，需要全副武装吗？”
“有很多人非常敌视老板。我听说他们私下里组建过一个组织，叫做‘同舟会’。好像从来都是这样，只有共同的敌人，才会让他们抱团成为一体。”
“他们都做些什么？”
“反对涨租，派传单，搞游行。”
“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危险。”
“好像暗地里也会干一些其他的事，比如一些黑市生意。”NK想了想，最后才道，“具体我并不了解，我的职责只是保护好老板。”
“在我之前，龙先生有请过其他翻译吗？”金尔忍不住问。
“有过，L国人，据说曾经跟着当军人的父亲，在X州待过很长时间。”NK对着金尔挤挤眼睛，“大美女，热情奔放。”
金尔刚准备继续往下问，车队却已经到达巨大的牌楼下。
“走吧。”NK看了金尔一眼，“还需要我为你开车门？”
“…不用了。”金尔不情不愿下了车。
龙麟已经站在车外，鼻梁上一副墨镜几乎遮住半张脸。他抬手整了整领带，走上街头。安保人员分成了两组，一组在前，一组在后。
这次来时天色还早，多数店铺才刚刚开门，街上行人很少，全都神色异样的盯着他们。
“黑心资本家来啦！”不知街边谁大声喊了一句。
不过这一声倒很有成效，不少人从店铺里走了出来，道路两旁的建筑中也有一些人从窗口探出了头。
安保人员拦住路人，在大街上空出了一块地。有人给金尔递了一个扩音喇叭。
他拿着喇叭走到老板身边。
“我说一句，你说一句。”龙麟道。
金尔点点头，打开喇叭开关，觉得太阳晒得他有些热，让他背后都出了汗。
“大家早安，我是龙麟，今天贸然前来是为了本地项目开发的事情…”
金尔第一句话还没说完，就有一只鸡蛋“吧唧”摔碎在他面前。
还好是鸡蛋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。他心里竟然松了口气。
“我希望大家稍安勿躁，”金尔举着喇叭继续翻译，“过渡阶段，我会给各位一定的费用支持，但我希望你们心里清楚，你们的房子和你们的商铺究竟是属于谁的，这里的所有设施又是谁在花钱维护的。”
说到这里已经有许多人忿忿不平骂了起来，金尔只好又提高音量：“我今天站在这里给大家一个解释，是出于道义。无论你们同不同意，第一阶段，从这里到南街的居民，必须全部搬离。”
“滚蛋！”有人从二楼冲着龙麟扔了一个玻璃茶壶下来。
他也许是没有看见，因为他并没有躲，也没有抬手挡。
但金尔看见了，他眼疾手快，一把拉过雇主，另一只手扔掉了扩音喇叭，想拍开茶壶。
稍微偏了一点点，玻璃茶壶撞上了喇叭，一下子粉碎，玻璃渣和滚烫的茶水撒了他们一身，慌乱中两人一起摔倒在地。
现场场面突然大乱。街边商贩们有男有女，抄着棍棒就要冲过来，安保人员连忙去挡，一时间挡也挡不住，又不好对着他们动武。NK正拦着两个妇女，回头喊道：“龙先生，要不你先走吧！”
“滚蛋！”其中一个妇女骂。
“你动我们，我们动你！”
“奸商！”又有人喊。
“滚出去！”
人们用各地方言大骂，楼上的人往下面街道胡乱扔着锅碗瓢盆。
眼看现场情形已经不受控，金尔蹲在地上只想着赶紧先带老板撤走。
没想到龙麟似乎并没有动身的意思，金尔刚准备开口劝，就见对方一张面色很不好看的脸。于是他默默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龙麟站起身，一枪直接打向二楼那个骂得最大声的女人。
“砰”的一声枪响，子弹打入了她身旁的墙壁。
她一下吓傻了，一声不敢出。其他人也被震慑住了一瞬，整条街突然间鸦雀无声。
“现在拿着钱搬走，还是到时候哭着搬走，你们自己选。”龙麟视线扫过那些在二楼探头的人，然后盯着面前那群拿棍棒的商贩，语气非常冷，“这句话不用我找人给你们翻译吧？”
金尔提心吊胆站在旁边，害怕双方真的会有人受伤。还好理智好像回到了所有人头脑里，再没有人做出任何出格的动作，所有人只是默默地，有些惊恐的看着他们。
龙麟显然是在压抑怒火，他稍微整理了一下领带，转身大步就走。
金尔连忙跟了上去，此刻也再没有人拦他们。他见到上次那家餐厅的老板，就站在牌楼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，默默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，看不出带着什么情绪。
走得有点匆忙，金尔和龙麟坐了同一台车。
“龙先生，你没事吧？？”金尔还有点心有余悸，庆幸着那个玻璃茶壶没有砸到他们任何一人的头上。
“没事。不过我的墨镜丢了，他们记住了我的样子。”龙麟道，“我以后应该不会再去那家餐馆吃饭了。”
“最好不要去，如果被认出来，太危险了。”金尔犹豫了一会儿，最终还是问出口，“刚才你开枪，是瞄准那个女人吗？”
“不是。”龙麟转过头，认真注视着金尔，“我这样说，你相信吗？”
金尔一时语塞，背后不自觉冒出了冷汗。
“我不知道你对商人有什么误解。”最终龙麟微微笑了笑，“但我与他们同根同祖，我不会杀人。”
金尔并不需要天天坐班，只要在雇主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就足够了。
所以他在夜里两点接到电话后，也任劳任怨赶紧起床穿好衣服。
两人在停车场会面，龙麟将车钥匙隔着车扔过去：“就我们两个，今天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。”
金尔发现所有老板都是，明明自己可以，也要端着架子等别人来开车。
他认命的坐进驾驶座，发现龙麟这次竟然没有坐后座，而是选择了副驾驶。
金尔一肚子疑问，但又无法问出口。
“南岸的那个码头，你知道在哪里吗？”
“知道，车程大概要四十分钟。”金尔回答。
龙麟点点头：“我做一部分运输生意，今天他们打电话告诉我，出了一点问题。”
“什么样的问题？”
“你知道，有很多人，在X州坐船，想来到这里。但L国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再开放移民了。”
“所以他们选择偷渡？”金尔惊讶，“你在帮他们偷渡？”
“我承诺他们，来到L国，有住处，有收入，没有瘟疫，也不会有饥荒。”
“你如何做到？”金尔越听越觉得不对劲。
“…有许多工厂需要工人。”龙麟回答。
“他们给了你钱，希望你能帮助他们入境，你却把他们全部卖给工厂？”金尔似乎就在一瞬间明白了。道德感压迫着他的心脏，让他有些喘不过气，“龙先生，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犯法？有多少钱，值得让你这样出卖良心？”
“法律算什么？是谁定下的？又是用来约束谁的，你想过吗？”龙麟冷笑道。
“你在强词夺理。”金尔握紧方向盘，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？你就不怕我会告诉警察？”
“因为我想要你亲眼见一见。”龙麟道，“我知道你不会告诉警察。我从来不会看错人，我知道我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人。”
金尔不认同这个说法，但对方说中了一点，就是他确实不会去告诉警察。因为本地警察为谁办事，又同谁勾结，他不得而知。
在码头外有人接应，他们停下了车，步行剩下的这段路。
“龙先生，这次损失了一小半的人员，剩下的人员也并不健康。我说这样的情况，我们不能收货，可蛇头纠缠不休，我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。马上天亮了，我们不能再纠缠下去。”
龙麟轻轻点点头，跟着他走到一个仓库前。这时有个X州口音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：“咦，龙先生，上次见过的美女翻译去哪了？”
龙麟没有理他，只叫手下人打开仓库。
那蛇头想窜过来挡住大门，被金尔一把拦住。
狭小的仓库里几乎挤着一百个人，有男有女，也有看起来才几岁的儿童。有些是尸体，另一些蜷在尸体旁，满脸是对未知的恐惧。
味道有点重，龙麟忍不住皱起眉毛，抬手遮住鼻子。
“说了最好别打开看了，龙先生跟我们不同，见不得这样的场面。”那蛇头道，“我花费了多少力气，利用了多少人脉，才想办法把他们在X州带上了船。上船时所有人好好的，我也没饿着冻着谁，谁知道这次会损失这么多人？说到底船是你的，船员也是你的人，我觉得这趟让我负全责不对吧。”
金尔终于强迫自己抛开了所有个人感情，履行起工作义务：“蛇头说他花了大力气才把人带来。这次损失大，他说也有你一份责任。”
“那么你想怎么样？”龙麟问道。
“人，我完完整整带来了七成，钱，我要七成。”蛇头道。
“他还是要钱。七成。”金尔口译。
“五成。”龙麟对着蛇头做了个手势，然后转向身边其他人，轻声道：“如果他坚持要七成，给他。返程X州的路上，把他丢进海里，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他。这一句不要翻译。”
蛇头见到手势，刚欲争辩，金尔冷冷打断：“龙先生不想再跟你废话了，我也不想再看到有人死。你现在在L国，在他的地方。回X州坐的也是他的船，我劝你自己再考虑考虑。”
蛇头满脸愤恨，他还想开口辩驳，却突然意识到金尔可能并不是在吓唬他。看了看龙麟，又看了看金尔，最后看了看仓库里那些人，最终狠狠道：“五成就五成，一分也别少我的。我接受。”
谈妥就容易了。一个船员将蛇头带走，剩下几个人凑过来：“龙先生，接下来怎么办？”
“清点人数，处理尸体，健康的人直接带去工厂，病得严重的留在这里，晚些我叫人来处理。”
“是。”
船员走进仓库清点人数，轻声安抚他们，就好像是在告诉他们，所有苦难已经全部过去，而将会带领他们走进一个什么崭新的，美好的世界。
龙麟靠在旁边一个集装箱上，从烟盒倒出一支香烟点着：“你刚才跟蛇头说了什么？为什么他最后愿意接受？”
金尔抬眼看着对方。那人今天没有穿规规矩矩的西装，只是在衬衫外面随便套了一件长风衣，头发也完全不像打理过的样子。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发着光。
香烟的价格早已在十几年前就涨得比海洛因还要昂贵，所以他有很久没有见过人抽烟了。而且龙麟那个人看起来一向非常克制，不像是那种会抽烟的人。
“我只说，五成也没有什么不好，来日方长，继续为你好好办事，有机会赚得回来。”
“噢。”好在龙麟并未打算深究这句话是不是谎言。
两支烟的功夫，仓库里的尸体已经都被搬走了。很多人已经被送上了将直接开往工厂的大货车，剩下的那部分人病得很重，在迷茫和恐惧中等待，好像已经将命运完完全全交给了别人。
只有一个抱着小孩子的男人，应该被船员带上货车，但他不愿意松开手放下孩子。
那个小孩子已经奄奄一息。
他哭着求他们，然后又冲到金尔面前：“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，你帮我告诉他们，救救我的孩子吧！我去哪里，我就要带他去哪里。”
金尔握紧拳头，却无法开口说什么话。
那人意识到龙麟才是老板，于是放下了孩子，对着他下跪：“让我做什么都可以，你们帮我救救孩子吧，我好不容易才带他来了L国，我不能和他分开呀…”
龙麟冷眼旁观，不为所动。
有三个船员趁着机会，合力将那人拖走了，关进了货车车厢，货车很快被人开走了。
只有那个孩子躺在地上，艰难地呼吸着。
“这是你想要的吗？”金尔不忍心看那个男孩子，终于控制不住情绪，“他们怀着希望上了船，却被卖进另一个地狱。有些人死了，有些人就像那个孩子一样，等待着被人放弃！”
“…你冷静一点。”对方这才开口。
“你不要劝我冷静！”金尔感觉到头脑好像要被冲昏，他忍不住道，“小时候我过得很穷，我总是在想，其他国家是什么样子的？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的？但我现在知道了，可能L国比我家乡要大，要繁华，但在这里，像你一样，毫无顾忌伤害别人的人太多了。”
“那么你有没有想过，如果没有我，就没有船肯带他们来这里。没有身份的人留在X州，多半也是死，而且会死得更惨。”
“我只知道，你会这么做，是因为你根本不会懂得，那些人有多恐惧和多绝望。”
“那么你懂么？你是怎么来的？坐飞机？”龙麟嘲讽道，“我想我应该比你懂。因为我当初也是这样，在黑暗拥挤的船舱里度过了几个月，才来到L国的。我也差一点死在路上，但最后没有。我很感激带我来这里的人，因为他，才会有现在的我。”
金尔皱着眉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于是龙麟单手抱起那个孩子，递给了金尔：“你想救这个孩子？那么你去救。这样你将来还可以说服自己，你也曾经救过一个人。”
他说完这句话，就转身离开了这里，也开走了来时那辆车。
直到太阳高高升起，金尔才抱着那孩子走回了市区。他躲过巡街的警察，将孩子交给了自己认识的一个黑市医生。
“病得有点重，很难救活。”那人趁火打劫，故意这样说。
“救活他，帮我照顾他。”金尔没有力气再讨价还价，直接把自己这段时间预支的所有薪水给了他，“这是我所有的钱了，如果不够，我会想办法再去赚。”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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